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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七章 狠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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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俗語怎麽會有雲“爹熊熊一個,娘熊熊一窩”呢?

虞夫人自己人品板正,眼裏揉不得沙子,教出來的兒女便也人品操行都還過得去,至少在勳貴人家裏,算是教子有方的,不然若是一味靠常寧伯這樣的爹來教養張慕紅張慕白兄弟,他們只怕也早成跟他們爹一樣沒有下限的紈絝禽獸了!

且不說張慕紅了,哪怕是張慕白,當初也就只在迎娶陳嬿一事上,違逆過虞夫人,也引得旁人頗多詬病,旁的方面平心而論,卻都是沒有大問題的。

自然都瞧不過常寧伯的枉顧倫常,沒有下限,偏他已經犯了大錯,竟還半點知錯悔恨的樣子都沒有,簡直無恥之尤,——也就是那是他們的親爹,不然他們早啐到他臉上去了!

只是離開伯府算什麽?

就不信靠著他們自己,還養不活母親和自己,養不活妻兒家小了!

常寧伯沒想到兩個兒子都公然反抗自己,再看一旁兩個庶弟,眼裏的幸災樂禍都被熱切的渴求所取代了,心裏就更怒火萬丈了,就算他兩個親兒子都不要世子之位了,也輪不到他們一窩小娘養的上位好嗎?

偏偏他後院起火便罷了,竟連親兒子也反抗背叛自己,襯得他跟眾叛親離了一樣,簡直反了天了,他今兒便打死這兩個逆子!

常寧伯想著,隨手抄起一旁的茶杯便向兩個兒子砸去:“兩個忤逆不孝的東西,真是反了你們了,老子先打死你們,省得被你們活活氣死!”

張慕白本能的一閃,張慕紅卻是躲閃不及,被砸了個正著,立時頭破血流。

楊氏本就正因丈夫自作主張而生氣。

她是瞧不上老不修公公的無恥沒下限,在和離之事上願意與婆婆站在一起,畢竟和離與休妻不一樣,不會連累子女,可不代表她連丈夫的世子之位都不想要了啊。

伯府將來可是他們夫婦,是她兒子的,丈夫怎麽能招呼都不與她打一聲,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誰知道她還沒找到機會挽回,丈夫便被砸得頭破血流,她立時尖叫起來:“啊,大爺,你沒事兒吧,好多血,你別嚇我,別嚇我啊——”

聲音又尖又利,同時人也搶上前扶住了張慕紅,打算趁人不註意,讓他先暈倒,眼下的困局便能往後推,事情也有了回圜的餘地。

可惜她還來不及開口,張慕紅已捂著傷口,又說道:“父親今兒就算打死了我和二弟,我們臨死前也要支持母親和離到底,哪怕只剩一口氣,我們也要同了母親一道離開伯府!”

張慕白也冷聲附和:“父親有本事就打死我們母子三人!”

直如火上澆油一般,把常寧伯的怒火引至了頂點,這回不抄茶杯了,四下看了看,忽然抄起一旁的一張椅子,便向兄弟兩個砸去。

唬得在一旁生悶氣的常寧伯太夫人嘶叫起來,“都給我住手,住手!”

又罵張二老爺張三老爺兄弟父子幾個,“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還不快該拉的拉,該勸的勸呢?”

於是大家又一窩蜂上前拉常寧伯的拉常寧伯,勸張慕紅兄弟的勸他們兄弟,還伴隨著常寧伯太夫人罵虞夫人和其他人勸虞夫人的聲音。

又有之前被楊氏讓人帶了出去的小一輩子的孩子們聽得這邊一片混亂,他們肚子也早餓了,畢竟早過了午膳時間,都跑了過來,誰知道就看見滿屋子的混亂,還有張慕紅滿頭滿臉的血,都嚇得大哭起來。

以致本就不大,卻難得人滿為患的屋子越發的亂作了一團。

林媽媽就是那時候趕回常寧伯府,求見常寧伯的,自然死活都見不到人了。

都知道府裏出了大事,誰敢這個關頭去觸主子們的黴頭,替她通傳?尤其還是林媽媽這個大姑太太的心腹,誰知道她這個時候回來是幹什麽的,萬一是幫著大姑太太約伯爺幽會去的呢?

還是林媽媽心裏升起不祥的預感來,那些信能平白無故出現在施延昌面前,自然也有可能出現在伯夫人面前……忙找了幾個自己的故舊,重重砸了銀子下去,才知道她不祥的預感果然成了真,如今伯府已該知道的人,只怕都知道了。

也正是因為此事當時伯府正在亂著,還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施清如聽小杜子長篇大套的說到這裏,簡直已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真正是豈止一個“亂”字了得!

常太醫也聽得是嘆為觀止,“這都叫什麽事兒,便是戲文話本也不敢這麽寫,不,寫不出這麽激動的沖突,這麽離奇的劇情來啊!”

小杜子咋舌道:“可不是麽,知道勳貴人家亂,卻沒想到會亂到這個地步,也不怪那些言官禦史愛揪著勳貴人家不放,這要是不揪著他們點兒,還不定會沒下限到什麽地步呢!”

施清如道:“那常寧伯夫人倒是個明白人,不怪早前聽說與張氏合不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麽,壓根兒不是一類人,自然合不來了。可惜她再明白,到底只囿於內宅那一畝三分地,也管不了常寧伯這個一家之主。後來怎麽樣,常寧伯同意她和離了麽?”

要是常寧伯還不肯同意,她都有些忍不住想幫她一把了。

小杜子搖頭道:“自然沒同意,因為常寧伯世子先暈倒了,此後常寧伯太夫人也暈倒了,亂上加亂,常寧伯哪還顧得上與常寧伯夫人交涉談判?讓她先回自己院裏去等著。常寧伯夫人只得先回去了,聽說回去後便開始收拾東西了,還與自己的貼身嬤嬤說,她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先和離了,再到外面去死,生不做常寧伯府的人,死不做常寧伯府的鬼呢!”

這下連常太醫都忍不住讚虞夫人了,“倒真是個明白正派人,可惜所嫁非人啊!希望她能和離成功,早日離開那個腌臜之地吧,攤上那樣一個丈夫,她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施清如聞言,就想到了韓征之前說的要讓常寧伯府抄家流放,那就更得趕在那之前,讓虞夫人成功和離,以免受到牽連了……總歸,且再看看吧!

她想了想,又問小杜子,“那林媽媽嗎?沒見到常寧伯,她又怎麽做的?”

小杜子道:“見不到人,她自然只能回了施家去。不過她告訴施老爺的卻不是她沒能見到人,而是說的已經見過常寧伯了,但常寧伯要明日才能去施家與施老爺談判,請他再耐心等待一日,總歸好飯不怕晚嘛。倒是勉強穩住了施老爺,想來是打算行緩兵之計,明日再設法去見常寧伯?”

施清如蹙眉道:“常寧伯府已亂成這樣,她就算行緩兵之計,又能緩得了多久?至多也就明日,施老爺便會知道林媽媽是在說謊糊弄他了,勢必會怒上加怒,還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

施延昌已經殺了施寶如,雙手已經沾過血了,自然不會怕再多沾幾個人的血,那張氏和施遷也已是危在旦夕……就是不知道張氏與林媽媽商量後,會怎麽破局了?

只怕林媽媽還會再設法向常寧伯報信求救吧?

施清如想著,與小杜子道:“讓人繼續盯著施家,別再鬧出人命了,且看常寧伯知道施家的變故後,會怎麽抉擇吧。最好在那之前,能讓他同意虞夫人和離,難得她能幾十年都出淤泥而不染,我還真有些佩服她了!”

雖然張慕白實在可恨,可虎父犬子的例子不要太多,又怎能怪得虞夫人教子無方呢?所以張慕白是張慕白,虞夫人是虞夫人,以後她不會再將他們母子相提並論了。

小杜子點頭道:“姑娘放心,我理會得,會讓人繼續兩家都盯著的。時辰已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辭,不打擾太醫和姑娘歇息了。”

施清如“嗯”了一聲,“你還要進宮嗎?那快些忙你的去吧,讓督主早些歇息,可惜我今兒沒燉湯,不然你也好順便帶進宮去給督主喝了。”

小杜子笑道:“幹爹只要有姑娘這句話就夠了,真有沒有湯喝,其實還是次要的。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給師徒兩個行了禮,轉身出門,身影很快湮沒於了黑暗當中。

常太醫與施清如這才又嘆了一回施張兩家的亂相和虞夫人的不幸,各自回房歇著去了。

而小杜子進了宮後,自然先去見了韓征覆命。

韓征正在燈下批閱奏折,內閣如今基本不管事,隆慶帝更不必說,他如今每日要批的奏折,都差不多人高,要不是他年輕力壯又天資過人,還真應付不過來。

見小杜子回來了,他也正好批閱得累了,便暫時停了筆,問道:“見過你姑娘了?”

小杜子忙笑道:“見過了,幹爹累了吧,要不要吃點兒什麽東西?姑娘說可惜她今兒沒有燉湯,不然就讓兒子帶進宮來了,但仍叮囑兒子,不許讓幹爹餓著累著了。”

韓征聞言,眉眼間不自覺已柔和了許多,道:“她才病愈,燉什麽湯,沒的白累著自己,早些歇息才是正理。”

可惜他和小丫頭彼此都忙,竟是同在皇城內,想見一面都得擠時間,不過雖見不著面兒,心裏卻因有了一個她,任何時候都安穩寧靜,那種感覺,非親身體會不能明白也!

小杜子笑道:“兒子也是這麽給姑娘說的,幹爹心裏最要緊的是姑娘的身體,有沒有湯喝只是次要的。”

見韓征伸手揉肩膀,忙上前接手給他揉起來。

韓征舒了一口氣,閉目養神問道:“施家和常寧伯府發生的事都告訴她了?她怎麽說?”

小杜子道:“都告訴姑娘了,旁的都還罷了,姑娘認為都是種因得果,咎由自取。就是張氏那個小女兒的死,姑娘心裏有些不舒服,覺得那孩子到底是無辜的,罪不至死;再就是讚了常寧伯夫人好幾次,說她出淤泥而不染,實在難得,太醫他老人家也讚那常寧伯夫人是個難得的正派人,都希望她能順利和離呢。”

韓征淡聲道:“既然老頭兒和清如都盼著常寧伯夫人能順利和離,那你設法推她一把吧,就是當日行一善了。至於張氏小女兒的死,呵,還不都是她親爹親娘害的她,與旁人何幹?不過你姑娘醫者仁心,難免心軟,以後這些事,只告訴她個大概,不必說那麽細也就是了。”

小杜子應了“是”,又給他揉了一會兒肩膀,韓征便擡手讓他停止了,繼續批閱起奏折來。

如此到了二更末,小杜子見時辰不早了,正要進去催請韓征早些歇下。

就有緹騎急匆匆過來,附耳與他如此這般說了好一陣子的話。

小杜子聽完後,忙疾步進了屋裏去見韓征,“幹爹,施家那邊兒有動靜了。張氏那個奶娘今晚讓廚房整治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在酒菜裏都下了蒙汗藥,把施家人都放倒了,然後把他們住的院子鎖死了,如今正四處倒菜油呢。只怕是想把施家人都燒死,再做出一個不慎失火的假象來,自然也就沒人會追究張氏與常寧伯亂倫生子之事,張氏母子也都安全了,還請幹爹示下,接下來我們的人要怎麽做?”

說完才忍不住咂舌,“想不到張氏那個奶娘也是一個狠角色啊,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

林媽媽白日去常寧伯府沒能見到常寧伯,只能無功而返後,路上曾進過一次藥店。

當時一路跟著她的東廠緹騎只當她是進去給張氏買藥的,也沒放在心上,哪裏能想到林媽媽買的是蒙汗藥呢?

卻是林媽媽剛出了常寧伯府的門,心裏已在想著要怎麽才能助張氏母子脫困,還要沒有後顧之憂了。

畢竟常寧伯自己就已後院失火,自顧不暇了,哪裏還分得出心神營救張氏母子?便真常寧伯知情後有那個心,問題他什麽時候才能知情?眼下的局勢分明已火燒眉毛,水淹喉嚨了,哪裏還能幹等著他營救,哪怕再多等一日,等來的十有八九都是張氏母子的死期。

何況常寧伯還未必有那個心。

別人不知道,林媽媽卻是知道這兩年常寧伯對張氏早沒多少情分了的,一個連自己庶妹都能強占的人,還能指望他有多長情不成?“色衰而愛馳”的期限放到他身上,只會比常人都短!

甚至二人之間僅剩的情分,也因當初張氏堅持要常寧伯同意陳嬿嫁入伯府、嫁給張慕白,不然就把他們的事告訴虞夫人乃至更多的人,而消磨殆盡了。

當然,他們之間還有兩個孩子,常寧伯不看張氏了,還得看自己的兩個親骨肉。

可除了施寶如和施遷,常寧伯還有三個嫡子嫡女,好幾個庶子庶女,虞夫人雖因正室的立場,天然便不喜歡小妾庶出,常寧伯哪個姬妾有了身孕,她也不至苛待甚至壓根兒不許生下來,反正無論也威脅不到她和她兩個兒子的地位利益。

所以常寧伯還真不缺兒女,自然也不會跟張氏一樣,覺得自己的兒女便是自己的命,為了他們她什麽都可以付出。

林媽媽深知這些,哪裏還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到常寧伯身上?

越是這種時候,便越要做兩手準備,才有可能為她的太太和哥兒掙得一條後路,像她的姐兒轉眼間說沒就沒了,她痛徹心扉也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都做不了的經歷,她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果然林媽媽回到施家,施延昌見她竟沒帶了常寧伯一道回來,立時勃然大怒,要沖到張氏院裏結果了張氏和施遷去,“……他都不心痛自己的姘頭兒子了,我還有什麽可心痛的,倒不如一並結果了賤人母子,也好讓他們母子三人黃泉路上有個伴兒,說來小賤人才死沒多久,我現在就送了賤人母子下去,指不定還能在黃泉路上追上她!”

把林媽媽氣得咬爛了口腔內壁的嫩肉,咬得滿嘴的鐵銹味兒後,才堪堪忍住了啐施延昌滿臉。

只謙卑的說道:“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瞞老爺了,伯府那邊兒……也已事發了,所以伯爺今日實在分身無暇。但伯爺還是見了我,讓我務必轉告老爺,太太和哥兒都是他的心頭肉,他無論如何都不會不管他們的,等今兒把府裏先穩住了,明兒一早一定過來見老爺,還請老爺千萬再等一晚上,大家明兒萬事好商量。”

施延昌卻猶不肯消氣,仍要結果張氏和施遷去,“老子怎麽知道你不是糊弄老子的?你們主仆都詭計多端,都不是好東西,老子除非傻了,才會在被你們足足騙了這麽多年後,再相信你們主仆說的半個字!”

林媽媽只得忙忙跪下求他:“老爺,都到這地步了,我怎麽還敢糊弄您?太太和哥兒的命可都還捏在你手裏,更別提太太哥兒和整個伯府的體面名聲了,就是再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糊弄您啊!伯爺今日是真的分身乏術,伯夫人吵著要與他和離,不然就把事情弄得人盡皆知,府裏的下人也幾乎都已知道此事了,要封口著實不容易,伯爺卻仍說明日一早就來見您,還不能證明他的誠意呢?您就多等一夜而已,於您又有什麽影響呢?還是那句話,實在沒必要魚死網破,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好說歹說,才總算求得施延昌答應了再多等一夜,卻僅只一夜,“若明日辰時之前,姓張的還沒到,就別怪我心狠手辣,立刻送賤人野種上西天了!”

然後拂袖而去了。

餘下林媽媽餘光看著他的背影,簡直恨不能立時生吞活剝了他,心裏本來只有五分意動,還有五分猶豫的那個念頭,也終於變成了十分意動,徹底下定了決心。

林媽媽隨後去見了張氏,張氏仍沈浸在失去女兒的無邊痛苦與絕望裏,一直都抱著施寶如已經徹底冰冷僵硬了的屍體一動不動。

施遷亦仍驚嚇過度,整個人都呆呆的,張氏也顧不得,只有他的奶娘一直抱著他默默流淚。

林媽媽心都要碎了,面上卻沒表露出來,只低聲安慰張氏,她已見過常寧伯,常寧伯也答應了她明日一早一定過來營救張氏母子了,讓張氏只管安心。

張氏眼裏這才有了一點光彩,只說她得不得救無所謂,只要常寧伯能把施遷營救出去,以後好好撫養長大,教育成才,她哪怕與施延昌和施家所有人同歸於盡都在所不惜!

林媽媽沒想到她們主仆倒是想到了一塊兒去,她自然不能讓張氏有這樣的想法,她自己不過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太太卻是千金之軀,還有哥兒要撫養,怎麽有那樣的念頭?

強忍眼淚與心痛又是曉之以情又是動之以理的,總算讓張氏答應了她,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撫養施遷長大。

之後林媽媽出了張氏的屋子,在屋外給張氏磕過頭,在心裏道過別後,方決絕的出了正院,去了廚房。

施家的廚房因張氏早不肯拿嫁妝銀子出來養施家全家人,已冷清了好些日子了,便是管事的劉媽媽,也早不在施家了,好在僅剩的三個人裏,還有一個大廚,只要有銀子有材料,要整治出一桌豐盛的宴席來,還是不難的。

於是施家今晚的晚膳,忽然又變得好久以來都不見的豐盛起來。

對此施老太爺施老太太和施二老爺還不覺得有什麽異常,都當張氏是心虛愧疚,也是在盡可能討好他們,畢竟他們母子的命還捏在他們手裏,她豈能不夾起尾巴做人的?

施延昌的第一反應卻是懷疑林媽媽是不是在搞什麽鬼,“事出反常必有妖,說,你們主仆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又有什麽陰謀?”

林媽媽自然叫屈不斷,說太太和她都斷斷不敢,不過是想能讓老爺高興一點,‘與人方便與己方便而已’。

見施延昌還不信,忙又把桌上的酒菜幾乎都嘗了一遍。

施延昌見酒菜的確都沒問題,這才讓林媽媽‘滾出去’,帶著父母兄弟大吃大喝起來。

並不知道林媽媽把藥都下在了盤子的底部,吃面上的菜根本沒問題;酒壺也是用的特制的陰陽壺,她喝時沒問題,施延昌和施家的人喝問題就大大的了。

於是等到施延昌和父母兄弟把一桌子菜都吃得差不多見了底,酒壺裏的酒也喝得見了底,他們人也幾乎是同一時間,齊齊都倒下了,不省人事。

林媽媽這才冷笑著從外面進了屋裏,像踢死狗一樣踢了施延昌不知道多少下,又踢了施老太爺等人不知道多少下,直至她氣喘籲籲,再也踢不動了以後,方覺得心口那口氣順暢了些,去了屋外。

先是將門在外面鎖死,再把窗戶都釘死以後,又開始灑起菜油來。

也虧得林媽媽上了年紀的人,年老體衰,做這些事時又都沒假手他人,全部親力親為,時間和過程因此都拉得很長,才能讓守在外面的東廠緹騎發現了不對,立時傳了消息到小杜子跟前兒。

只接下來要怎麽做,到底是制止林媽媽,還是眼睜睜看著林媽媽把施家人都燒死,就取決於韓征了,小杜子是萬萬做不得這個主,也萬萬不敢做這個主的。

雖然他實在很想任林媽媽把施家人,尤其是施延昌燒死,也省得他以後再仗著親生父親的身份,不定什麽時候又給他家姑娘添堵,白惡心他家姑娘。

韓征也有些意外於林媽媽的狠絕。

這也就是個內宅婦人,沒有多少興風作浪的空間,又上了年紀,沒多少時間好活了,這要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還不定會讓她給攪出多少的腥風血雨來呢!

他曲起修長的手指一邊輕叩著桌面,一邊思忖著,片刻方涼涼道:“她做得這般的隱秘,一個幫手都沒找,事先也沒請示過張氏,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拿主意,在付諸於行動,旁人哪裏能未蔔先知她想怎麽樣呢?便是咱們的人做刺探的事都是行家裏手,也不可能一日十二個時辰裏隨時都保持警惕,總有松懈疏忽的時候,尤其是晚間;等意識到不對時,火已經燒起來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趕緊幫忙救火了。”

“啊?”小杜子半懂不懂,“幹爹的意思是?”

幹爹任由那林媽媽點火他聽懂了,可後面的話,他便有聽沒有懂了。

既然都任火點起來了,幹嘛還要幫忙救人,就任那一家子惡心人都被燒死不好麽,反正動手的也不是他們的人,他們的人充其量也就只是一時失察而已。

便是姑娘事後過問起來,當也不好說什麽,至多只能恨刁奴可惡,那便可以無形中替姑娘解決掉一個大麻煩了,多好的事兒啊,怎麽幹爹還要讓底下的人幫忙救人呢?

韓征斜了小杜子一眼,這傻小子忠心盡有,小聰明體察人意也都不缺,可惜大事上還是遲鈍了些,還得再歷練才是啊!

他繼續輕叩著桌面,道:“本督讓他們幫忙救火,說了什麽時候救麽?那麽大的火,一開始誰敢冒險進去救人?便是都怕本督的威勢,也不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只能有心無力的等到火小些後,才敢進去救人,誰知道還能剩幾個活口?”

見小杜子終於似有所悟了,繼續涼涼道:“不過施延昌肯定是能幸存的,他最身強體壯,不是嗎?”

要是施延昌死了,可該由誰向順天府狀告張氏和常寧伯府?

他作為苦主,先是被發現戴了綠帽子,白替人養了多年的兒子不算,最後竟然還被殺人滅口,累得全家都不得好死,真是冤屈大發了,他還有功名在身,順天府就更該秉公處理,不能寒了天下士人的心了!

小杜子這下終於明白韓征的意思了,滿眼放光應道:“幹爹,我明白了,這便吩咐他們辦去,幹爹只管放心,一定會辦得妥妥帖帖,絕無破綻的!”

韓征“嗯”了一聲,“去吧。記得一定要讓施延昌還能說話,手也還能寫字,他好歹也是同進士,給自己寫狀紙的本事肯定夠了,旁人寫哪有他自己寫來得情真意切,苦大仇深?上了公堂辯護時也是,旁人說得再淒慘,又哪及得上他自己哭訴冤屈淒慘?”

他正覺著搜集來的常寧伯府的那些罪證太輕,連讓常寧伯府奪爵都有些難,畢竟也是開國時就已存在的世襲罔替的伯爵,哪怕如今已淪落到快不入流了,到底都只是些小打小鬧,或者只於顏面名聲有損,律法卻是沒有觸及的。

就譬如此番常寧伯與張氏亂倫之事,大周便沒有哪條律法明白寫明了此類事件該如何判決。

想來也是因為常寧伯太清楚自家如今是什麽斤兩了,所以踩線律法的一律不敢幹,倒弄得東廠緹騎搜集來的那些現成的罪證只能傷了他的表裏,卻動不了他的根本。

然而如今不一樣了,因為不倫奸情暴露後,只能選擇殺人滅口,於是授意張氏那個奶娘下藥殺人,弄得施家家破人亡,一夜間便幾乎死絕了,——如此重罪之下,常寧伯只是奪爵算什麽,流放甚至是秋後問斬,都是罪有應得了。

倒是替底下的人省了還得現替他造罪名的事兒了!

小杜子忙又應了“是”,“幹爹放心,旁的兒子保證不了,讓施延昌口還能言手還能寫,兒子卻是能保證的。”

要不說幹爹就是幹爹呢,他可想不到這些,正好那林媽媽白日才去過常寧伯府,常寧伯和張氏壓根兒抵賴不得,就等著殺人償命,報應不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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